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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关闭页面】聂绀弩的魅力

作者:周传碧   浏览次数:1798 次

聂绀弩的魅力无限,细说在两个方面 :一是人格魅力;二是文艺作品的魅力,更具体一点说,是“绀弩体”诗的魅力。从人格魅力来讲,北大教授张颐武的一句话最具代表性。他说:“聂绀弩是二十世纪的绝版。”聂绀弩的朋友黄苗子曾说:“聂绀弩是一部情感的老书,朋友们在一起,总要翻翻它。”这也很经典,只是近年来,人们“挖”出黄苗子曾经“告密”,“出卖”过聂绀弩。他自身的人格打了折扣,自然他的语言也打了折扣。黄苗子已经作古,这些是是非非姑且不论了。聂绀弩人格魅力的话题,兴许会永远谈下去。聂绀弩“绀弩体”诗的魅力,引起无数爱好者竞相研究、评说和效仿,成为又一次“聂旋风”,这是不争的事实。


谈聂绀弩的魅力,我想起三个人的故事。在这里和朋友们分享。



一个老人的晚年



这位老人叫侯井天。山东齐河人,生于1924年,卒于2010年。他是一位16岁投身抗日救亡运动的老革命、解放军老战士。1958年,他被划为内部控制的“中右分子”,从部队转业到北大荒“从事农垦事业”。他最后的落脚点是“山东省党史资料征集研究委员会”编委、《山东党史资料》副主编。1985年离休。


侯井天老人离休后的20多年,只做了一件事。这是在当今让人震惊和钦敬的事,一件不是文化界人士,却干了一件文化界无人干的永载文学史册的大事。侯井天老人所干的大事,就是穷23年之功,搜集、句解、详注和集评我国现当代著名作家、诗人聂绀弩的旧体诗,并在自费印刷了6版之后,终于在2009年由山西人民出版社正式结集出版为三卷本100多万字的《聂绀弩旧体诗全编•注解集评》,为后人留下了一笔珍贵的人文财富。


这部书出版后,好评如潮。前文化部长王蒙在为该书写的序言中,赞誉聂绀弩的诗为“中文圈子中旧体诗的一座奇峰”。


著名作家、文学评论家舒芜生前曾说:“侯井天为探明聂诗所涉人物,或去信、或去电话、或寻访、或托人,一有线索便跟踪追击,顺藤摸瓜,力求弄清人物生平。注解集评考订人物达150余人,其中有些复杂的,简直近乎福尔摩斯。”


著名古代文学史家、教育家程千帆感慨地说:“井天之工作,实具墨子精神,毅力实为可佩。此种锲而不舍之精神,真当世所稀也。”


香港老报人、著名作家罗孚说:“侯井天先生用23年的时间,做了一件以诗存史、以注证史的工作,这是现代文学的奇迹。”


此书出版后,《南方周末》的《向2009年度图书致敬(非虚构类 )》一文中的评价是:“人们发现,陈寅恪、聂绀弩、杨宪益三个人的旧体诗,构成了一部真正的诗史,映现出这样一个激荡的时代里知识人的心灵变迁。作为一种文体形式,旧体诗文包蕴着中国知识人不死的高傲灵魂。这个事实很耐人寻味。这就无怪有像本书的编者侯井天那样的人,作为聂绀弩诗的爱好者,穷20余年之力,为之辛勤搜罗轶诗,考订史实,注释诗句,串解集评了。几十年来三番四复的政治潮流,裹挟了那些抱持理想主义的单纯的知识人,把他们卷进了各种不同名目的政治运动,一代知识人的厄难,难以言喻的苦恼,莫可名状的心态,是五四以后的浅白文体难以承载表现的,反而是旧体诗的文体形式,能够状难摩之景,抒难言之情,留下无尽的言外之意、味外之旨,供后人体味、吟咏,古今互惠,在此建立一种意义间的联系。然而,要真正读懂这些诗文,除了古典之外,更多了一种今典,在古典今典之外,还有今情,这就需要像侯井天这样的疏通致远工作,以帮助当下读者扫除阅读的障碍。译注者辛勤考订注释的热情既令人敬佩,也让人感动。”


深圳读书月“2009年度十大好书”评选评委为《聂绀弩旧体诗全编•注解集评》书写的入选评语这样表述:“这本书是一部沉重的以诗为史的大著,跨度自上世纪50年代至80年代。诗作者借诗喻事,记录记载时代时政,表达心中感慨,寄托情怀,讥讽不平之状,月旦现实,臧否人物,以传统文化精粹写现代社会百态,文字精致,文采焕然,有大家之势,深受世人喜欢,是不可多得的现代诗史。诠释者侯井天先生自上世纪50年代起,开始关注聂绀弩旧体诗,穷数十年之力完成注解,是目前为止规模最大的聂诗集注。”


只读这些评语,便可知侯井天老人用晚年的辛劳,所换来的是一部沉甸甸的人文大作,对现当代文学史有着巨大贡献。这部三卷本大作中所体现的不只是聂绀弩的风骨,也闪现着侯井天老人的文采。侯井天,这个聂绀弩身后第一知音,在自己身后也为我们留下了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,还有流传百世的“注聂”美谈。


侯井天与聂绀弩是什么关系?为何这位老人离休后的几十年,只为了聂绀弩做这一件事?其实,侯井天和聂绀弩生前只有一次邂逅。


1958年的侯井天,是一位被划为“中右分子”而转业的军官,到北大荒“从事农垦事业”。而聂绀弩是“右派分子”,被发配到北大荒劳动改造。1月25日晚,侯井天在虎林被安排住宿《北大荒》文艺编辑室招待所。一进门,见一位身高干瘦的老者先在。侯有礼貌地寒暄:“贵姓?”答:“聂绀弩。”老者接着回问侯井天:“贵姓?”答:“侯井天。”侯井天读《鲁迅全集》碰到过“聂绀弩”这个人名 ,1957年在总政文化部工作,知道北京文化部名人聂绀弩是“右派”。此刻问答,侯知道聂是谁,聂却不知道侯是谁。宁己宁人,邂逅无言。至半夜,侯悄然离去。


就是这样的一面之缘,于侯井天印象极深,于聂绀弩则可能根本未记此事,却不知侯乃聂身后第一知己也!(舒芜语)侯井天说:“我和聂绀弩的一面之缘,不过如此。直到读了他的遗著《散宜生诗》,才在心灵上和他熟悉起来。想更深地了解他,并发愿让更多的人了解他。”于是,这个“发愿”几乎成为这位老人晚年生活的全部;也就是这个“发愿”,成就了一部伟大的著作,也成就了一个伟大的故事。


“字字看来皆是血,廿年辛苦不寻常”!侯井天老人在1986年聂绀弩逝世后的第三个月,便踏上了他“注聂长征”的第一步。他的工作包括拾遗、编年、寻人、查事、集评、加按、注典(包括今典和古典)等方面。


1982年聂绀弩在致舒芜的信中说:“我实感做诗就是犯案,注诗就是破案或揭发什么的。”这是惊世骇俗之言、伤心人语。而侯井天注聂有一个环节,是寻人、查事。只要有一点线索,侯井天便会跟踪追击,顺藤摸瓜,“内查外调”,刨根问底。在上述工作中,侯井天对聂诗的拾遗、编年是最大贡献。


“苍天已死黄天立,恨不题天万首诗。”聂绀弩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《散宜生诗》,收诗262首,而侯井天编辑出版的《聂绀弩旧体诗全编•注解集评》,收诗640首。这主要归功于侯井天老人之力。



一个旅行者的行囊



这位旅行者是刘再复。


刘再复,1941年生于福建。曾任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所长、学术委员会主任、《文学评论》主编。先后在芝加哥大学、斯德哥尔摩大学、卑诗大学、科罗拉多大学、香港城市大学、台湾中央大学、东海大学担任客座教授、讲座教授和访问学者。


刘再复1959年考取厦门大学中文系。1963年到北京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部《新建设》编辑部担任文学编辑。1985年出任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所长、《文学评论》主编。著有《性格组合论》、《鲁迅美学思想论稿》、《读沧海》等数十部著作。1988年12月,刘再复作为瑞典学院邀请的第一位中国作家与评论家,到斯德哥尔摩参加诺贝尔奖颁奖仪式。1989年后,刘再复去美国,往返于东西大陆之间。


聂绀弩1976年从山西出狱后,回到北京,住在劲松小区。刘再复也住在这里。他们的家只相隔四五座楼、几十步路。他们的交往就是从这里开始的。大约是1980年,刘再复去探视聂绀弩这位从五十年代开始就受尽折磨的八旬老人。在比自己大四十多岁的文学界前辈面前,刘再复感到了深邃的思想和渊博知识的吸引力,于是经常去看他。聂老也感到了这位年轻学者的谦逊与真诚。他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忘年交朋友。刘再复常将自己正在思考的问题讲给聂老听。后来,聂老听力减退,说话也困难了,刘再复就用纸笔和他交流,表达心里的意思。刘再复说,听聂老讲话,会感到一种畅饮智慧的满足。


聂绀弩将自己珍贵的手稿和书籍送给刘再复。这其中就有聂绀弩在狱中读了四遍、贴着上千张批注和心得字条的《资本论》,还有九箱线装书。刘再复在这种动力下,勤奋地研究、写作,发表了多部学术著作、散文诗和散文作品。每有新作出版,刘再复即给聂绀弩送去,向他请教。聂绀弩曾写了四首诗分别题赠刘再复。在《鲁迅美学思想论稿》的扉页上,聂绀弩题赠道:“文如其人,人如其文,文如其行,行如其文。斯为美,斯为善,斯为真,斯为文人行。”刘再复的散文创作及理论探索颇具特色,显示出超拔和卓尔不群,见证人性,见证历史和心灵的沧桑,感应时代脉搏,呼唤灵魂的主权和尊严。其境界既非神境,亦非逸境,而是洋溢着赤子灵魂芳香的莲境。聂绀弩在赠刘再复的诗中,把他比作哪吒、莲花的化身。“一部《太阳•土地•人》,三头八臂风火轮。不知前辈周君子,知否莲花有化身?”刘再复认为,这是人间给予他的最高奖赏。从此,他的生活便有了新的路标:向着莲花的方向走去,用生命的事实去抹掉比喻,让自己真的成为浊水难以染污的莲荷,然后脚踩双轮驰骋于高远的蓝天和平实的大地,不在精神雪崩的时代里,让天赋的品格与灵魂崩塌者同归于尽。


聂绀弩对人、对生活的思考,强烈地激起刘再复的思想火花。刘再复成了聂绀弩心灵上的知己。1985年夏天,聂老病得厉害。家里人怎么劝他,他都不肯上医院。聂老夫人只好请刘再复来劝说。1986年3月26日,聂老辞世。应家属要求,刘再复起草了聂绀弩悼词,用在会上宣读和散发。此后,刘再复陆续写了五篇感情真挚的悼念文章。


刘再复说,聂绀弩在我心目中是一座人格山峰。近看是一座高山,远看也是一座高山。和他相逢,是我人生的光荣和幸运。从读书中,我追求一种东西,就是与伟大的灵魂相逢。读书读深了,就可以跟苏格拉底、柏拉图、但丁、莎士比亚、歌德、康德、托尔斯泰的灵魂相逢。但是在现实生活中,能和一种伟大的人格相逢,更是一种巨大的幸福。跟聂老在一起,他那种人格的光芒直射到我的血液深处。我一直感受到他那血脉深处不可征服的骄傲。


刘再复又说,在现代文学中,我深深感谢四个人。第一个是鲁迅。他是中华民族大苦闷的总象征,光芒一直照耀着我的灵魂。第二个是冰心。她是我心中的爱神。第三个是聂绀弩。我是他的精神孩子,他是我的心灵导师,其人格一直是我前行路上的灯塔。“文章信口雌黄易,思想锥心坦白难”,他把他的诗句抄录给我,让我记住。这一座右铭一直伴我浪迹天涯。第四个是巴金。对于我来说,巴金的名字意味着热情、正直与真诚。


刘再复往返于东西大陆,他的行囊中,总是带着两部书。一部是《红楼梦》,一部是聂绀弩的《散宜生诗》。他说,我“背着曹雪芹与聂绀弩浪迹天涯”。“聂绀弩是一个司马迁似的任何力量都无法阉割其精神的人。无论是恶魔似的罪名,还是山岳一样沉重的监狱,都不能压弯他那一支正直的笔杆。他的书支撑着我的脊梁,帮助我度过艰难与心事浩茫的岁月。我一天也不能忘记他的名字。因为他的名字,我一天也不敢偷懒,更不敢说一句背叛人类良知的话。”



一个法官的研究



这位法官叫李玉臻,笔名寓真。1942年11月生,山西武乡人,北京政法学院政法专业毕业。先是分配在海南岛干公安工作,后调回家乡,从事政法工作。1988年9月,出任山西省高级人民法院院长、党组书记,二级大法官。2007年2月任山西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、党组成员。


这是一位资深的政法工作者,似乎不应与文化人有太多的瓜葛。他在聂绀弩生前也从未与之谋过面。然而,这却是一位从骨子里爱好文学的人、一个诗人,一个聂绀弩的“超级粉丝”。他在工作之余,写作和发表了1000余首旧体诗词,著有《四季人生——寓真抒情诗选》、《寓真绝句二百首》、《寓真律诗小集》及散文《观瀑集》等。于是,他荣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、中华诗词学会常务理事、中国诗歌学会理事兼法律顾问。


聂绀弩1967年被捕后,被以“现行反革命罪”判处“无期徒刑”。主要时间是在山西监狱服刑,直到1976年出狱,撤消判决,宣布无罪。作为后任的山西省高级人民法院院长、诗人、“绀弩体”诗的爱好者,李玉臻抓住了一个得天独厚的机遇。他在山西的监狱里有机会反复调阅、翻看聂绀弩的刑事档案。他当然相信这是“四人帮”时期典型的“文字狱”,一个彻头彻尾的冤假错案。但他的调阅和翻看,主要是从作为罪证的档案材料中,搜寻聂绀弩的诗,并进行研究。这真是一个具有讽刺意味的事情。一个国家的二级大法官、省高院的院长,他的研究对象竟然是一个在他管辖范围内曾经服过刑的“犯人”。他在这里所做的工作,竟然是“以权谋诗”的事情。


李玉臻在故纸堆里翻检剔扒,热心地寻找聂绀弩诗,终于使许多“文物”得以“出土”。经他手发现聂的轶诗就有52首之多。李玉臻不仅搜寻聂诗,而且进行研究,著文评析介绍。初发现聂绀弩司法档案中5首轶诗和轶句后,他写了《轶诗轶句偶拾》,将这些诗公诸于世。二次查阅档案,又发现32首轶诗。三次查阅,从公安机关侦察的案卷中,又发现3首轶诗。以上诗作,分别发表于《新文学史料》、《山西文学》等报刊。最后8首轶诗,李玉臻又以一篇《绀弩诗几多,幸存档案中》,发表于《诗词月刊》2007年第8期中。


在多年精心研究聂绀弩诗的基础上,李玉臻在工作之余,写出了10多万字的大型纪实文学《聂绀弩刑事档案》,发表在2009年第2期《中国作家》上。这大作一经刊出,如磐石击水,掀起层层波浪,引起极大反响。作家章诒和据此在《南方周末》发表了《谁把聂绀弩送进了监狱》一文,引起广大网友关于“告密”问题的大讨论,成为聂绀弩身后一次大的文化风暴。


为此,山西诗词学会专门请李玉臻(寓真)先生到场,回答诗友提问。李玉臻说:“我在写作前,有过三方面的考虑。一是聂绀弩的经历、思想、人格,真的让人景仰;二是我爱好诗词,对搜寻和研究聂绀弩的轶诗很有兴趣,聂绀弩为旧体诗的新生开了一条路子,研究他的人和诗,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;三是通过聂绀弩的诗作、言论,通过他被打成现行反革命的那些材料,反映了一个时代的某种现实现状,尤其是文艺界、知识界在极左思潮中遭受的压抑和践踏,以及当时的良知和觉醒者的抗争,这些都会对我们有所启迪。”是的,这就是一位既是诗人、又是文人的法官的肺腑之言!


李玉臻还就网上的文章,写了两首七律诗,表达心中的感慨。其中一首是这样写的:


手提肝胆付吟哦,绀弩诗中血泪多。


莫怪吾人翻档案,但忧世事易蹉跎。


苍生痛楚难忘记,冤狱真情敢隐么?


历史并非由尔我,乾坤日夜走江河。


山西诗词学会诗友一直觉得,李玉臻先生的诗,写出了一个正直、有良知的法官的真情实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