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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关闭页面】怀念长者乔木

作者:林正德   浏览次数:2061 次
怀念长者乔木 

作者:林正德   


在季羡林先生《我的人生感悟》一书中有三篇文章题为《怀念乔木》,作者在书中回忆了他与胡乔木之间的六十年的友谊。六十年前,季先生与胡乔木相识于清华大学,当时作者是外语系学生,而胡乔木则是历史系学生。胡乔木在学生时代就参加反国民党的地下活动,一天晚上,他摸黑来到季先生的寝室,他坐在季先生的床头上,苦口婆心地劝说季先生参加革命,但季先生愣是不点头,书中说,“我仿佛看到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光。最后,听他叹了一口气,离开了我的房间。”过了一两年,胡乔木为了躲避国民党的迫害,只身逃往南方,而季先生在清华大学毕业后执教一年,就同乔冠华一起到德国留学,一住就是10年,二人走的是不同的生活轨迹。


解放后,季先生同胡乔木有一些交往,但只止于“君子之交淡如水。”一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风暴席卷神州大地,身居高位的胡乔木被打倒了,遭批斗了,而季先生也同样难逃厄运,也遭批斗和被关进牛棚。在这些遭磨难的日子,季先生思考了许多问题,终于在后来写出了《牛棚杂忆》等书,可谓:“思焉而得,故其言深;感焉而得,故其言切;触焉而得,故其言易。”(苏洵《太玄论上》)。而胡乔木是党内最主要的几大笔杆子之一,可以说他的笔杆子拥有生杀大权,在他被打倒的日子里,我相信他一定也在思考着许多问题,他思考着中国的命运,也对自己的笔和话曾经伤害了一些好人而感到愧疚。在“四人帮”被捕后,他终于复出,随着年龄渐老,他愈发产生怀旧之感,时常怀念旧时老友,例如,他就很珍惜与季先生的数十年的友情,季先生在书中说,“什么人送给他了上好的大米,他也要送给我一份。他到北戴河去休养,带回来了许多个儿极大的海螃蟹,也不忘记送我一筐。”


当然,并不是什么人都这么理解他,他在一些知识分子的眼里仍是“左”之士,例如,著名作家、诗人聂绀弩因受胡风事件的牵连,数十年在批判、撤职、监督、察看、戴帽、劳改、坐牢、冤屈、丧亲、疾病中度过,可谓坎坷一生,经磨历劫。1981年6月,聂绀弩的旧诗集《三草》在香港野草出版社出版后,聂绀弩原任副总编辑的人民文学出版社也打算要出版该书。就在这时,1982年夏天,胡乔木带领写作班子在玉泉山起草十二大文件,一天,胡绳带来了一本香港出版的《三草》,被胡乔木看到了,他看后大为称赞,主动提出要为人文版《散宜生诗》作序。大约,胡乔木是个大忙人,这本书人文社早就排校好了,就等着胡乔木的序文,然后开印。聂绀弩显然是等不耐烦了,他叫编辑朱正去问问李锐能不能催一催,而李锐则说,这事没办法去催。《散宜生诗》后来终于出版了。在章诒和的《往事并不如烟》一书中,有这么几段话:“一天,某知名度颇高的作家读了诗集后,登门拜访。寒暄了几句,便谈起了‘散宜生’,遂问:‘老聂,拜读大作,佩服之至。不过我还想问问,你是怎么找到乔木。请他作序的?’/霎时间急雨骤至,黑云飞扬。忿极的聂绀弩倚案而立,怒气冲口而出,厉声切齿道:‘妈的个B,我的书本来是好好的,就叫那篇序搞坏了!’”


我想章诒和说的这事恐怕不是空穴来风,吕剑、何满子也撰文有类似的说法,可能聂绀弩对胡乔木是有过一些误解,不过,自从胡乔木突然造访他的家之后,他的成见开始释然。时任胡的秘书的黎虹在《也谈胡乔木为聂绀弩〈散宜生诗〉作序》(载《新文学史料》2004年第3期)一文中说到了这次聂胡晤谈的情况:“当时聂老卧病在床,哮喘比较厉害。他的夫人周颖身体也不好,全靠湖北京山老家来的一个亲戚帮助照顾。胡乔木见此情景,首先问他们生活上有什么困难。周颖提出,她的亲戚是农村户口,由于没有粮票,不能长期留在身边,希望能解决她的北京户口问题。胡乔木答应同北京市联系。他看聂哮喘厉害,主动表示,他可以设法买些治疗哮喘的好药,但需请医生对聂的病情开个诊断书。”古语曰:“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”。身居高位的胡乔木能这么主动热情地伸出友谊之手,聂绀弩对他的成见误解还有什么不能冰消瓦解呢?聂绀弩在1982年8月2日致友人高旅的信中说:“ 兄之落实政策事,近已向胡乔木同志提出,请他向有关方面了解,并促成之。此公做事负责,近对我颇好感,曾见访一次,并主动为《三草》作序,谓其特色也许为过去现在将来诗史上独一无二的。溢美不论,对我有此兴趣,故趁其询我有无问题要解决时,专函提兄一笔,想会有下落也。”(《聂绀弩全集》第九卷,第332页)从他的信中不难看出清高的聂绀弩对胡乔木也有了好感。


德兰说:“这里有三种可怕的老年徵兆:自私、呆滞、固执。但是,幸运地,我们还有三种防御的方法:同情、前进、宽容。”


晚年的胡乔木不忘老友季先生,对以前素无交往聂绀弩先生,他也主动为《三草》作序,并主动登门拜访,为其解决生活实际困难,显示其宽厚仁者的襟怀,同情、前进、宽容、理解、怀旧、博爱等,都构成了晚年的胡乔木的关键词。他不仅对老年人如此,对于年轻一代人也给予理解与厚爱,季先生在《怀念乔木》(1)中道:“1986年冬天,北大的学生有一些爱国活动,有一点‘不稳’。乔木大概有点着急。有一天他让我的儿子告诉我,他想找我谈一谈,了解一下真实的情况。但他不敢到北大来,怕学生们对他有什么行动,甚至包围他的汽车,问我愿不愿意到他那里去。我答应了。于是他把自己的车派来,接我和儿子、孙女到中南海他住的地方去。外面刚下过雪,天寒地冻。他住的房子极高极大,里面温暖如春。他全家人都出来作陪。他请他们和我的儿子、孙女到另外的屋子里去玩,只留我们两人,促膝而坐。开宗明义,他先声明:‘今天我们是老友会面。你眼前不是政治局委员、书记处书记,而是60年来的老朋友。’我当然完全理解他的意思,把我对青年学生的看法,竹筒倒豆子,和盘托出,毫不隐讳。我们谈了一个上午,只是我一个人说话。我说的要旨其实非常简明:青年学生是爱国的。在上者和年长者唯一正确的态度是理解和爱护,诱导与教育。个别人过激的言行可以置之不理。最后,乔木说话了:他完全同意我的看法,说是要把我的意见带到政治局去。能得到乔木的同意,我心里非常痛快。”


是啊,能够得到二位可尊敬老者的理解与爱护,这应是年轻一代人之大幸。我历来认为年龄的差别并不一定都要形成沟壑,年少者与年长者之间也可以架起友谊的桥梁,只要双方能够以真诚去播种,热情去灌溉,理解去培养, “梅须逊雪三分白,雪却输梅一段香。”年长者与年少者之间只要彼此以诚相待,相互尊重,经常交流思想,取长补短,携手共进,那么,“代沟”是完全可以填平的。


我们深切怀念长者乔木,是他的人格魅力赢得了我们的尊敬,正如季先生在书中所评价的那样:“平心而论,乔木虽然表现上很严肃,不苟言笑,他实则是一个正直的人,一个正派的人,一个感情异常丰富的人,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。”